那些与大学有关的日子(二)

军训结束那天安排了汇演。部队领导和学院领导坐在主席台上,军训的学员列成一队队方阵,步履整齐的从主席台前走过,接受主席台的检阅,报数声和口号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部队领导会在每个方阵走过时,对着麦克风喊“同志们辛苦了”,我们便在下面高声回应“为人民服务!”那种激情和斗志颇有几分国庆阅兵的风采。方队过后是军体拳表演,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们苦练了一个多星期的军体拳总算派上用场了,或者说终于到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我们随着教官的口号开始表演,一套拳打得行云流水,虎虎生威。让边上那些炊事班的同学和只练正步的同学羡慕不已。汇演结束后,大部队开始返回学校。回去的路上,步伐都变得轻快了,速度也比以前快了不少。

前天去了昆明,因为时间太紧,除了办事外,在昆明基本没有逗留的时间,没来得及去以前的学校看看。 云师大自搬迁至呈贡后,龙泉路校区就已被卖予财经大学了,门上的牌匾也已更名为云南财经大学。这多少是让人遗憾的一件事,就好比一个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突然厌倦了流浪的生活,想要回家时才发现父母早已离世,而家也不在了,没有了根,游子注定只能一生飘零。虽然之前的学校早已不复存在,不过我还是会经常回去那个地方看看。

学校还在那的时候,地址是龙泉路355号,我一直记得我们班的通讯地址是云南省昆明市龙泉路355号云南师范大学1007信箱。而今,那地方已经更为龙泉路365号了。我在那曾经学习生活了整整四年,甚至于可以说我最好的青春都葬送在那个不大的地方了。

昆明这座城市,在我的生命里曾经划下过浓墨重彩,是我的生命里不可以忽略和回避的城市。我与昆明的交集,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便是2003年至2007年,那时候我师大上学,那四年我没有学到一项足以改变命运的技能, 不过却取到一张足以糊弄社会的文凭,文凭给了我现在的工作和生活。第二个阶段是2010年,那一年我在安宁太平,虽说不是昆明却离昆明很近,不堵车的情况下从镇上坐公交到小西门只需20分钟,那一年有许多时间都在昆明,工作或是休闲都在昆明。第三个阶段是2012年至2013年,那一年在省公路局跟班学习,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在昆明工作的一年。每一个阶段对昆明都有不同的理解和感悟,昆明也在每一个阶段给了我不同的回馈与赠予。爱与恨,都在一同个城市上演;得与失,都在同一个城市徘徊。我曾经那么那么的深爱着它,也曾那么那么的惶恐于它。可以说,昆明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也是我梦想破灭的地方。

而这个梦想,孕育于我的大学,云南师范大学龙泉路校区。

我是开学前一天到校的,那一次开学给了我太多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离开云县,第一次来大理,第一次看见苍山洱海,第一次坐公交车,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打的士,第一次到省城……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将我与云县那座小城剥离开来,我的生命迎来另一个起点。我刚到学校的时候,学生还不是很多,偌大的校园显得有些空荡萧索。而我也在那个下午,正式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涯。

我的大学,谈不上成功,也算不得失败。虽不是中规中矩,但也算无惊无险安然毕业。我是一个平庸而懦弱的人,有时候甚至平庸到我自己都蔑视自己。我渴望冒险却一直不敢踏出第一步,我渴望改变却一直一成不变,我渴望安定却一直漂泊。我所有的一切,与那四年的养成不无关系。当时间走到而立之年时,回首望,我的大学生活是丰富多彩,极有回忆的。那些高傲的、卑微的,盲目的、冷静的,荒谬的、真实的,愉悦的、悲伤的,幸福的、痛苦的,漫长的、短暂的片断将我的大学点缀得五彩缤纷,我将我的心路划得七零八落。

我大学的痛苦始于军训。军训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应该都是一个噩梦。让一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去感受军营生活、培养爱国主义情操是很有必要的,不过让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体验部队生活的过程注定是痛苦的。开学两个星期后,学校组织开始组织军训,时间是两个星期,军训结束后便是国庆七天长假。把军训和国庆相连起来,老师便很轻松了,可以享受二十多天的假期了,现在想来学校这盘棋算是甚是精妙。

我军训的地方是正式的部队,便是《士兵突击》取景的那只部队,在学校后面的山后,从学校步行三个小时才到。军训虽苦,却从开始便闹剧不断。学院里有一学生因为睡过头了来迟了,等他到学校的时候大部队早已出发,天地茫茫,也不知何处可觅部队行踪。这哥们可说是愚蠢中的愚蠢,又或者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二者对他的形容都不为过。照常理,一大一学生什么都不懂,遇到这种事情第一件事应该是找班主任,至少班主任可以给你想办法,可是他没有。不过他却以另外一种简单有效的办法解决的问题,他竟然直接打电话到110,而警察叔叔还真把他护送到了部队。警民之情,从此可见一斑。

到连队的时候,第一件事情是分班,其中就有炊事班,一些身体有恙的人便报名参加了炊事班,这样可以免训,当然也有一些“聪明”的学生假装生病混入炊事班,从此避免了风吹日晒的苦训。我和同宿舍的另外两个人分到同一个班,算是他乡遇故知,相依为命有缘人了。等我人仨拖着沉重的行李包袱走进宿舍时,“我靠”!这些人动作挺快啊,床铺早被人占领,只能打地铺了,于是三个人连在一起的打了三个地铺。军训服装是旧的,每一届学生都穿同一批服装,只到服装报废。也因为如此,很难找到大小合适的服装。开始领服装的时候,一群人一窝蜂的围上去抢,那场面像极了电影里常出现的富贵人家给难民免费发放肉包子的镜头。经过一番激烈的较量,我总算抢到了套,衣服小了,裤子大了,也只能凑合着穿了。宿舍的另一个人洋洋得意的说到“还是我厉害,你看我这身衣服,大小正合适”,说着说着觉得似乎下面有些发凉,低头一看,裤裆是烂的,我和另一个同学哈哈大笑起来。要换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了,后来教官给他找了针线让他自己解决,于是整个军训的过程都看见他不停的缝补裤子,毕竟业务不熟,第一天补了第二便开了,又得重新补。

无论在哪个行业,教官都是一种神一样的群体,也许他不是最可敬的人,但绝对是最可惧的人。驾校的教官如是,部队的教练更如是。前段时间媒体报道了某校军训教官和学生互殴的事情,其实不算奇怪。军人和学生是两人完全不一样的群体,思维方式、生活态度、价值追求完全不一样。军人刚烈,处理问题简单粗暴,一针见血,一步到位。而学生柔弱,处理问题难免矫情迂回,却也清高自命。这两种群体相互碰撞时迸出火花是再所难免的。整个军训过程,教官的体罚是家常便饭。记得有一个晚上,我们这个连的某位同学与隔壁连的某位同学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营长便把全营所有学员集中到我们连的院子里,将两个肇事的学员叫上台去,破口大骂。而我们而全部单腿蹲在下面陪着他们受罪,部队里的那种蹲的姿势是极为考验人的耐力的,五分钟过后便有人开始受不了了。几十个教官提着皮带在人群中穿插吼叫,谁要是蹲不住了动了就得狠狠的吃上一皮带了。那场景让我想起了电影里狱警对待囚犯的场景:“手抱头,蹲下,不准动”。那天晚上的闹剧,一直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才收场。一个小时以后,许多学员的腿僵化到起来都困难了,何况是走路,现在想来那肯定是煎熬的一小时。

男生对于教官种种行为,大多都只能敢怒而不敢言,毕竟都是大老爷们,让教官揍一顿可不是好事。女生则不然,一般情况下教官是不可能打女学生的,这就无形中成了女生在军训时候的一种潜在优势。于是,教官对着男生大声咆哮时,男学员只能低头认罪,而女生则会有窃窃私语的微词。更有甚者,在忍无可忍时还有可能爆发小宇宙。据说某连的女生深受军训之苦,一直抱怨不停。这日又缝教官罚站,教官在前面唾沫横飞,破口不骂道:“我TM长这么大了没见过你们这样怂的大学生……”,队里一女生接到“我也没见过你这么没素质的小学生。”人群忍不住哄然大笑。事情的下文没有透露出来,教官到底有没有惩罚那个女生我不得而知。不过,就小学生那一句当时到是成为美谈。

我们班的班长是一个老兵,福建人,我不知道他是否因为在新兵的时候受过欺负留下过阴影还是其性格本身如此,其人看上去冷峻沉默,说起话来更是阴郁之极。我最记得他时常说的那句“信不信老子把你弄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那话我至今想来仍觉得毛骨悚然。还好,说归说,他除了话少之外对我们班的惩罚并不算多,或者说他对我们已经手上留情了。

在部队的作息时间非常严肃,每天6点便起来洗漱,十分钟之后便要开始集合、报数,然后便开始跑步。跑步是绕着整支部队的住房跑的,通常跑步的时候会遇到其它连的也在跑,教官会带着我们向对方“宣战”,做一些滑稽的动作。而运气好的话,也可能会遇到女生连的一起跑步,那时候就不用教官再教了,男生们会情不自禁的慢下脚步跟对方嬉笑,胆子大的人甚至敢打口哨吸引对面女生的注意力,这时候教官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放人一马。毕竟都是青春男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季节,在如此枯燥乏味的训练中能偶遇女同学也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情。

常规的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入军体拳的那个组,每天的训练内容就是在烈日下或雨中打军体拳,在沙尘滚滚的草地或泥淖不堪的地里不停的卧倒。几天下来,白脸小伙全变成了黑乎乎的李逵样,而那身军训服更是脏得要命,汗渍、污渍、泥巴、青草等什么都会沾一点。打军体拳实在是一门技术活,有时候一个动作固定在那,教官会让你故意摆一段时间,要么手抖,要么脚麻。即使如此,还是很不能让教官满意,尤其是遇到有些不太灵巧的学员时,同做同罚就更为痛苦了。小组里有一个男生性格内向,很少讲话,对拳脚手法非常没有天赋,一上简单的动作教多少遍都不会,令教官大为头疼。偶有休息的时候,教官都要单独利用休息时间要让他训练,我们便全班坐在那看他在烈日炎炎下不停的学习那个动作,等他差不多将要学会的时候,休息结束,下一套动作又要开始了。他真是极苦的,却也是极为能忍耐的,那一段时间他还是咬着牙、红着脸挺过来了。不过,临到汇演的时候,教官还是将他请出了队伍,用教官的话说是“汇演是大事,不能让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没有发言,只是低着头默默离开了队伍。那时候,我认为相较于我们来说,练正步的人要比我们幸福的多了,至少他们不用满地打滚。

军训是如此之苦,大强度的训练必然需要大量的能量补充。不过炊事班那伙食实在寒酸。早餐是开水煮米线,几乎没有油水可言;午餐和晚餐基本只是素食,很少能看见肉星,这种清汤寡水的伙食一个致命的结果就是不经饿。饶是你吃得再多,过两个小时就饿了。且伙食供应有限,根本没有机会多吃。训练结束回连的时候,要一路唱着歌回来,唱得最多的就是“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那时候大家早已饥肠辘辘了,恨不得脚下长出翅膀快快飞回连里,于是声音越大步履越快。不过,到了连里也未必就能吃,还得等其它班的人回来。所有班都到齐后,连长会检阅他的兵,然后让教官带领大家唱歌,歌唱完了才准吃饭。饭前唱的歌最多的是“团结就是力量……”,可能是那个教官对这首歌情有独钟吧。歌声如果不够嘹亮的话还得重来,歌声够响亮的话连长才会下令开饭。一旦下令开饭,大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赴到餐桌前。所谓餐桌,其实没有桌,只是一组人围在地上,地上摆着菜,每顿饭有一个值日桌长,他将菜分配完毕后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若是比教官吃得快,还可以回宿舍小憩两三分钟,时间虽短,但已是极为珍贵了。因为没有经验,没有做着任何准备,没带着任何有肉质的零食,我们宿舍三人就这么过了半个月不知肉味的生活。军训结束回校的那个下午,第一件事就是奔赴饭馆,只顾大快朵颐,哪管囊中羞涩了。

站岗是军训必然要做的一件事情,半个月的军训时间里我一共轮到过两次站岗。一次是中午12点钟,刚训练回来准备吃饭便轮到我去站岗,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在脸上让人生疼,一直到两小时后才得以去吃同学给我留下的冷饭。一次是夜里三点钟,那时候因为训练太累,夜晚的睡眠非常好,那晚睡得正香,被人喊起来出去站岗了,直到凌晨五点才结束。两次的值班经历也算是让我感受了真正保家卫国的感觉。

军训的日子里,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时间,空闲的时间。只要有空闲时间,学员么便会争先恐后的往电话亭赶。军训期间所有手机都被没收,与外界的联系基本断绝。还好每幢楼有一部IP电话,是插卡的那种。许多人都会排队在那唯一的一部电话前,电话打的基本都是给自己的女朋友,或是倾慕之人,毕竟大家那时都是十八九岁之人,正是渴望恋爱的季节。僧多粥少,很多时候还在排着队呢训练又开始了,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奔赴训练场,祈祷自己下一次能抢到电话。即使我们三个人努力又努力,能抢到打电话的时间仍然非常少,几天都通不了三分钟的电话。于是,少男少女之间的相思是在所难免了。睡在我隔壁床的是我宿舍里下铺的兄弟,一个来自普洱镇沅的男生,那天他和我说他想他女朋友,说着说着眼泪便滚了下来,实在另人印象深刻。

离军训的结束的日子只有两天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打靶。能和钢枪来一次亲密的接触是每一个参加军训的人的梦想。我在高二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学校的军训,不过那次军训没有打靶项目,大学的军训是第一次接触真枪实弹。打靶时分组进行,每人十颗子弹,打完即结束,没有人会去管你到底有没有中靶。根据指导动作,我们有模有样的匍匐在地上,端着枪,将枪托抵到右肩前,一名教官负责在身边教学员持枪姿势和瞄准事项。我根据身边教官的指导去掉保险,拉开枪栓,将枪上膛,瞄准前方的靶,扣动板机。“唰”的一下,没有任何感觉,结束了。教官对我愤愤的说“怎么打这么快,没打过枪啊”,我在心里嘀咕着“废话,我一学生能打过什么枪,肯定没打过嘛。”

军训结束那天安排了汇演。部队领导和学院领导坐在主席台上,军训的学员列成一队队方块,步履整齐的从主席台前走过,接受主席台的检阅,报数声和口号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部队领导会在每个方队走过时,对着麦克风喊“同志们辛苦了”,我们便在下面高声回应“为人民服务!”那种激情和斗志颇有几分国庆阅兵的风采。方队过后是军体拳表演,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们苦练了一个多星期的军体拳总算派上用场了,或者说终于到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我们随着教官的口号开始表演,一套拳打得行云流水,虎虎生威。让边上那些炊事班的同学和只练正步的同学羡慕不已。汇演结束后,大部队开始返回学校。回去的路上,步伐都变得轻快了,速度也比以前快了不少。

于是,我的大学军训生涯就这么终于结束了。

那些与大学有关的日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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