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凌晨两点零八分的大理。
下关的街道寂静而冷清,涌动的人流早已散去,街道不复车来车往,偶尔有出租车经过,风驰电掣般的消失。路灯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高大的法国梧桐早已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枝在灯下显得有些阴森。风是极大的,吹过梧桐树枝,吹过横在城市高楼的电线,发着“呜呜”的声响,像暗夜里流离失所的灵魂悲鸣。家就在眼前,我在门口,任寒风耳边呼啸,彻骨的寒冷从心头涌起。
渴望门内那温暖的卧室,疲惫不堪的自己早想像鸟儿一样飞奔而进。可是,没有带钥匙,即使近在咫尺却仍然无可奈何,尝试着进行了数种不懈的努力,结局依旧一样。世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此,我在门口,而钥匙却在门内。
也罢,看来今夜是进不了家门了。幸好,不远处还有酒店。突然发现没带钱,一个子儿都没有。真是屋漏编逢连夜雨,船迟还遇打头风。凌晨两天,无钱无房无证,十足的一个流浪汉了。
风似乎吹得更大了,“呜呜”的声音好似变成了嘲笑。“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我对自己说,将衣领拉高了一些。月光清冷的洒了下来,星星很少,隐约能见几颗。在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城市里,还能看见星星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很久没有仰望星空了。
童年里,老家的星空璀璨夺目,苍穹总是很低矮的笼罩在头顶,闪烁的星光仿似就在对面山上的丛林里。下晚自习的时候,孩子们点着火把回家,一串串的火光在路上闪耀,远远望去像天上的星星闪闪。像这样的日子,接过农历十五的日子里,是根本不用打火把的,皎洁的月光照耀大地,像黎明初来时的样子。农村的道路崎岖不平,但对于从小在这长大的孩子来说,这样的光亮已经足够了。在月光下,我们飞奔着回家,如履平地,留下一串串长长的歌儿声跟在后面。
城市的夜,都交给了盏盏孤独的路灯,星空黯淡。道路没有崎岖,光亮如同白昼,再也不用飞奔,再也没有歌儿,再也没有等你回家的人。
时间便在深思中缓缓流淌,凌晨三点,风依旧潇潇。这本是一个周末,春节后过的第一个周末,无奈恰逢大会来临,单位要求全部正常上班。之前对周末的种种计划和设想,都付诸东流。来单位时间不短了,基本也算适应了这样的节奏。我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也许我并不热爱它,但我感谢这份能让我养家糊口的工作,于是我会尽全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份内之事自当尽职尽责。它也许不事业,却是赖以安身立命之本。每年总会有一两个周末的时间是需要上班了,不过也就仅只是一两个周末的时间而已,也不算多,甚至是很少很少的了。
要上班就得休息,我不可能就这样熬到天明。这么晚了,又没带钱,实在是有些穷途末路之感,悲从心来。
我想起食指的《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想起惶恐、希求与别离的痛苦。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幸好还带着电话。
老熊过来接我,凌晨三点给他打电话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实在没有办法。他倒是挺爽快,告诉我等着,他马上过来。二十分钟后,果然来到。将我送到单位附近,给我开了间房,自己回去了。我想,朋友不在于多,而在于精;也不在于日日联系、时时聚会,而在于关键时刻的雪中送炭,那个能在患难之时相助之人必是值得相信和托付的。
没有带钱,没有带钥匙,走投无路的生活还真是第一次。这样的开年有些戏剧性,不过我想人生本就这样,什么样的生活都值得体味,经历得多一些你的剧本才会精彩一些。
这是两点零八分的大理。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作者:食指)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尖厉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
我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我的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的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个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1968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