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办公楼前的瞭望台眺望,远处苍山如墨,洱海如烟,下关城在烟岚中若隐若现,单位院外鳞次栉比的小区沿着起伏的山势蜿蜒逶迤。今年的雨季较往年来得早,雨量更加充沛,又得益于“海东灭荒百日大会战”的实施,虽时已入秋,院内依然葱葱郁郁,花木扶疏,尽是生机勃勃之态,一派盛夏之相。
轻风婆娑,像母亲温热的手掌拂过脸庞。我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冬天,寒风萧瑟,百草尽枯,母亲与我站在这里,就在现在我脚下的这块土地上。枯败的玉米杆成片在风中摇晃,深冬的寒气还未散去,昨夜的露珠从杂草中滴落,远处是延绵的山峦和青黑色的乱石岗,目之所及尽是荒凉萧条之景。母亲轻声叹息,脸上流露出些许失望。
我出生在澜沧江畔的贫瘠山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与山石泥土为伴。父亲和母亲苦苦经营,抚养我们兄妹四人长大成人,送我们求学读书,终就是为了让我们改变命运,摆脱农村的贫困,到城市过上城市人的富足生活。2009年考入现就职的单位,那时候单位办公地点在下关城区北区,交通便利,生活设施齐备,对于母亲的向往来说,那正是理想中的生活区。2011年,单位积极响应海东开发号召,决定将办公地点搬迁至海东,并在办公区周围集中建盖住宿区,我是第一批报名的人员之一。
那时候的海东还是一片荒芜,破败的山、飞扬的尘、杂乱无间的石块……你很难将其与开发区、城市群的概念联系起来。记得第一次单位组织职工来海东参观,汽车在颠簸的泥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后,负责规划的同志指着眼前一块突起的山丘告诉我们,这地块就是我们单位的地块,将来的办公区和住宿区就会建盖在这之上,我带母亲来看的正是这个地块。虽然,那时候开发海东的战略已提出了一段时间,但没有人知道开发的规模会有多大,没有人能想象海东的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我知道母亲的叹息是疑虑,而这也正是大多数人的疑虑——在这千年荒山之上真的能再造一个城吗?
我安慰母亲说:“你别看现在是块包谷地,过几年可就不一样了,现在的城市化速度非常快,你看我刚入大学的时候宿舍下面还是牧马的草场呢,我毕业的时候已经是荷塘月色小区了。我听单位的同事也说过,单位刚搬过去北区的时候,那周围都是大块的农田,现在都几乎成为城市之心了。”
母亲回过头,看着我说:“你说的这个我相信,可是这地方终究还是偏远了些,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有所改变,才能建起你说的城市。你辛辛苦苦读了近二十年的书,还想着能在城市里安家,现在感觉又回到农村了……”
“时间肯定不会长,这是政府规划,开发力度很大的。你看那座小山包和我家院后那座还挺像的。”我顺手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山峦对母亲说。母亲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是挺像的,高低大小都差不多”,说完母亲也笑了。
母亲是个随和的人,他相信我,即使她心中有千万种委屈也会坚定地支持自己的儿子。我笑着对母亲说:“等以后小区建好了,接你们来这居住的时候,你们还能找到老家的感觉,就不会像其他那些老人那么想家了。”因为考虑到将来老人居住的问题,我在报名的时候就报了一楼的住房。那之后,海东开始了大规模建设的步伐。
2013年冬天,正是海东建设如火如荼的时节,单位的办公区和住宿区建设已基本成形,整个海东的交通也得到了极大改善,主干道路已基本全部铺筑了柏油混凝土。从下关到海东再也不用走泥泞之路了,钢筋混凝土构建的城市脉络也已初现雏形,海东的城市规模基本清晰了起来。不过,也正是因为大规模在建的缘故,遍地开花的施工场景看上去让人有种满目疮痍的感觉。灰蒙蒙的苍穹下是繁忙的工地,耳畔是机器的轰鸣,整片区域在在施工发展中呈现出一种杂乱无章的繁忙。我带母亲看了单位小区的建设情况,地块已变了大模样,只是那坐极像老家后院的小山丘已被削平,再看不出之前的任何模样。看着满地堆放的建筑材料,母亲摇摇头说:“唉,看来要能在这好好生活还得等上好一段时日呢。”我点头默认,这的确需要一段时日。
母亲终究没有等得了这一段时日,春节过后,母亲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到了另一个天堂。那段令人不忍回首的时光,我常常一个人驱车到海东来,站在母亲和我曾经站的那个地方,眺望那早已被移走的山丘,我怅然着希望这满地的建设能在一夜之间全部完成,能让母亲看到一个真真切切可以居住的城市。
思亲令人老,岁月忽已晚。一个个漫长的寒夜过后,终于深涧鸟鸣,春暖花开。2017年,我成了这个小区的第一批住户,我将结婚的新房选在海东新建的小区里,就在母亲生前来看过的那块土地上。我希望母亲在天堂能感受到儿子大婚的喜悦,也能看到今日的海东终于变了模样,我想,母亲在天堂也能安息了。
此刻,东去的飞机划破长空,小区前的秀北山森林公园变化日新月异,爱民路两旁的行道树随风轻摇,北附墨弦书院的公交正穿驰而过,阳光从树影间倾泻下来,洒在脸上,暖暖的。“我们都会变得更好……”我在心底对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