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假,去巍山做客,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婚礼。如果不是突然间接他母亲的电话,我都差不多快不记得这个亲戚了,掐指一算,从初中毕业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时间已是22年了。我们都变了,早已在岁月中变了模样。若无人引见,就这么在街头相遇的话,我想我们都不可能还认得出对方。
22年的光阴,于历史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然,于人生而言,是一段极漫长的过程。22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人生的轨迹。
我是他的叔字辈,但我们年龄相差不是太大,我约莫大他两三岁。他家离我们很远,不过,外婆家就在我老家的隔壁。小时候,每到假期,他都会回他外婆家居住一段时日。老家的村落都是依山而建,民居四处分散,他能接触的玩伴不多,甚至于大多数时候我是他在他外婆唯一能接触到的玩伴。小时候,因为家境窘迫,我是很少有机会能出家门的,是以,对外面的世界总充满了好奇与向往,我总认为,外面的世界肯定与家里的是不一样的,我甚至想外面的蛐蛐是不是也能发出不一样的叫声。他家离我老家甚远,我认为那就是至少是算外面的世界了,我渴切的想知道他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当然,到后来,我也终于知道,他们的世界于我们也是一样的,那的蛐蛐也发着同样的叫声,那的毛毛虫也常令人感到不适。
我和他当然成为了朋友,即使他得按例叫我叔叔。那时候,天总是那蓝盈盈的,白云飘过山间,溪流清澈见底,红映映的杜鹃花开四月的清晨。我们在山间、茶园、草甸、河边嬉戏打闹,在雷雨下奔跑着回家。偶尔,我们也会因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而相互埋怨,可是第二天又和好如初。
那时候,时常会有青黄不接,我们却永远无忧无虑。我们从不知道,生活是什么样的,我们也从未想过,生活该是什么模样。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祖先留下了最初的脚印,定下了生活的规则,我们的生活似乎应该就是眼前这般模样——为那一日两餐的粗茶淡饭,日晒风吹雨淋。除了春节时的两天时间,我们从没有休息日。这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生活,没有人能改变,也没有人曾改变,于他而言如此,于我而言亦如此。远处的山丘上,瘦弱老牛拉着犁缓缓前进,犁下哗哗翻出新土,父亲正在耕地种植小麦,长大后我就成了他。这或许就是生活该有的模样。
年少不识愁滋味,那,真是一段黄金一般的时光。
小学的时候,即使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课外作业,但我仍旧不是一个喜欢学习的孩子。不喜欢课堂里的拘谨和严肃,可能,山里的孩子,只有在大山里才找到得自己吧。假期快要结束时,他就要回家,我们依依不舍,期待着下个假期再见面。升上初中以后,到离家40里外的乡上中学读书,仿佛就在瞬间,一切都变了。再也听不到牛犊的嗷嗷声,也没有课外的农活了,那些儿时的伙伴有了新的朋友,而新的朋友又陪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初中毕业后,又升入高中,学校从乡上换到县上。高中毕业,又升入大学,学校从县上换到省上。懵懂的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着,每一次变迁都会离开一批熟悉的人,而迎来一批新的朋友,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相遇,一路别离。当我大学毕业,到大理工作时,放眼看身边的朋友,除了家人之外,再无一人是儿时玩伴。初中过后,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迎来了不一样的人生坐标——小学28位同学,除我之外竟无一人考起高中的,更遑论大学。
我与他,便是在初中之后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坐标,我们再没有见过面。我从母亲的口中曾听过他在初中还未毕业时就肄业回家了,再后来他的外婆举家迁至县城,再没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之言片语了。
此去一别,便是22年光景。
我从他母亲的口中听了他这些年的生活,听说他遭遇了很多的挫折与变故,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成熟与沧桑,他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乐观、开朗、好动的男孩了。我想,于他而言,我亦早换了他记忆中的模样。岁月将他圆圆的脸蛋拉得清瘦而棱角分明,人变得老成少言而拘谨。他微笑着叫我“叔叔”,一直客气着要我在周末有时间的时候多去看看他。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我们都会在命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坐标。没有人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岁月总会给我带来一些出其不意的“惊喜”。成年人的世界里,在生活的压力下,我们越来越麻木不仁,越来越奴颜婢膝,越来越远离最初的梦想,而这些,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小时候,我们总渴望着长大;而长大后,我们总在怀念那段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五月的阳光照在厥菜坪的山梁,山间草色正新,花木葳蕤,院内客场人声喧嚣,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们正在喝酒吃肉,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天。院外,大片的核桃树叶正遮天蔽日,这像极了老家的情形。我在小说《阿水》里曾写过:“远处,一片绿油油的核桃林在风中摇摆着树叶,核桃花的青香正顺着风飘过来。那,分明是希望的味道。”
只要有希望,一切都会是美好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